月球停泊地

间歇性诈尸/持续性冬眠

【鼬佐鼬】归乡

他曾以为乡愁与他无缘。而回忆走马灯般闪过,他忆起南贺川的水流流过指缝的触感,和被身旁的男孩用依恋的眼神注视时 剧烈的心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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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此刻,族地的烈火花纹汇聚在他的身后,他如一尊石像般静坐,等待着十六岁的少年单刀赴会。


       这满纸谎言的一生,马上就要由最纯粹之人来画上句号。这也是了却八年来他唯一的私心 —— 一场精心编排的葬礼。

  

   鸦羽般的睫毛缓缓闭上,为葬礼做着最后的准备。在黑暗里,他静静审视着自己的过去,记忆像一本摊开的书,白纸黑字写着他的自传,字缝里写满了谎话。他随意地翻阅着这本不厚的书。

  

  近来,他眼前常常闪过一些回忆,就像一场漫长的、循环往复的走马灯。自以为早已抛下故乡多年的将死之人,在走马灯里,见到的尽是琐碎的往事。


***


  他踏着朝雾归乡,银铃作响,回到阔别五年的土地。出他所料,那个把团扇家徽纹在每件衣服上的男孩与他相遇,向他冲来。


  伴着尖啸的鸟鸣、奔涌而出的憎恨、少年人的莽撞冲劲和不顾一切的杀意,男孩扯着衣领怒吼着,如一只咆哮的幼兽。


  男孩的脸庞被千鸟的蓝白色闪电映得更加白皙,飘扬的刘海下露出鲜红的眼瞳,两枚黑色的勾玉围绕瞳孔疯狂旋转着。


  在那双新生的写轮眼中,他看到了死在他手中的故乡。


  如此鲜活。

  如此明亮。


  彼时少年的蓬勃生命力,和他之后苟延残喘、咳血连连的模样相比,正是生命光谱的两个极点。此时的他,落在这条光谱中间,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要拽着他,滑向这双眼睛命定的终点。


  他像拎起一只猫一样,把少年从旅馆的地板上提起来,压在墙壁上。勒紧脖子的手触及幼猫脖颈脆弱的血管,树丛般的脉络在铮铮地跳动着。少年正如这跃动的血管一般,以恨为燃料,真切地活着。


  “佐助。”他在心里喊出了少年的名字。


  我的弟弟。


  往事如瀑,冲刷着心间的岩石。他明白了,这个名字就意味着他的乡愁——对故乡的回忆、眷恋和哀愁。


***


     过早地触碰战争的残酷,过早地沾染沙场的鲜血,他的生命像被催熟的果实,花朵在同龄人还尚未发芽时已然盛放,仿佛注定会被早早摘下。


      他所感知到的时间像被按下了加速键,思维的成熟速度远远超过了身体的发育,与同龄人生活在不同的时区的他在一片真空中存在着,思考着。


      冬日,美琴从医院出来,看着他担忧的眼睛,说鼬马上要有弟弟妹妹了。他愣了一下。生命诞生的谜题对五岁的孩子来说显得过于深奥,对他来说却是常常在脑海中翻滚的思索,当新的生命马上要来到他的身边时,他仍是会感到惊异。


     他侧着耳朵,轻轻靠在母亲的孕肚上倾听。幼小的生命在逐渐成形,伴随着妈妈血管的搏动声,他的心也在嘭嘭直跳。


     “妈妈,我想要弟弟。”话语先于思考说出了口,显得有些莫名。

  “哎,妹妹也很可爱呀。”美琴说。

  “我觉得是弟弟。”他说,语调里带有一种孩子特有的笃定,他说不上来,但就是这么觉得。

      美琴好像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,说:“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,鼬都要当哥哥了。”

      哥哥,他想,无论这个生命诞生后如何,成长成什么样子,我都是他的哥哥。


      “啊,下雪了。小宝宝夏天就会出生了吧。”美琴抬起头,乌黑的长发绕了一个漂亮的弧线,初雪落到了母亲的鼻尖。他看到飘落在母亲鼻尖的雪花,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见证初雪。


      他高密度的生命久违地停了下来,驻足此刻。他瞪大双眼,可能是第一个试图用惊人的视力天赋观察雪花形状的宇智波。他试图捕捉飘扬落下的每一片白雪,晶莹剔透的每一颗都是造化的珍藏,像天空撒下的泪雨的结晶。


      你出生之前的风景,就由我的眼睛先替你看吧,他想,夏天到了,我会一一告诉你,再与你一起看以后的风景。


***


  佐助5岁那年春日,男孩窝藏了一整把路边的狗尾巴草,趁他看书的时候悄悄靠近他背后,把凶器伸进他族服高领的空隙里。


  作为警觉性超高的忍者,他早就听到了佐助鬼鬼祟祟的声音。但他装作没发现,想看看调皮的弟弟今天又想如何打扰他。


  等到后颈猝不及防地传来毛绒绒的触感,像小爪子骚着他的心,难忍的笑意先一步阻断了他的思绪。从弟弟的笑声中,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有多么失败。


  佐助一脸得逞地看着哥哥眼角带泪、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,爆出咯咯笑声。他还没见过表情这么夸张的兄长。


  “佐助…!”他装作生气的样子,转过身面向佐助。佐助把手中的狗尾草一扔,立马就想往门外跑。他揪住佐助的族服高领,像揪起一只干了坏事的小猫。佐助如临大敌,摇晃着四肢想跑出书房,却把脖颈和衣领间的空隙越扯越大。他把另一只手伸进空隙,要报复弟弟的恶作剧一般,手指从佐助的后颈挠到后背,咯吱窝也不放过,引得男孩落下一连串难耐的笑声,夹着几句“不行啦”“别挠啦哥哥”“哥哥”…


  哥哥…


  他承认,即使被无数长辈夸赞天资卓越、思维成熟、内敛稳重,在年幼的佐助面前,他总是被拉扯到和他相差无几的年岁。

  

  和他共度的那七年里,宇智波鼬并不会做的,作为佐助的哥哥他尝试了太多太多,包括在夏天跳到南贺川里潜水,夏日祭的时候带手提烟花给佐助玩,秋夜一起睡在走廊上,枕着星辰入梦... 即使那时他睡不着,看到佐助均匀起伏的呼吸和宁静的睡颜,他也感到久违的安心。


***


      也许本该如此。


  回到祖宅中,回到尚未沾染血污的街道。那个时候院子里的团扇纹章还没有被手里剑刺中,那个时候南贺川的水还没有被血染红。阿姨招呼他来点心铺尝尝新出炉的三色丸子,泉塞给他一串说祝贺鼬君开写轮眼,止水向他打招呼,揽着他的肩膀,说你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找我商量。


  他谢过友人,转身撩起族长家印着宇智波团扇的门帘,轻轻敲门,说道“我回来了”。


  父亲揉着他的黑发,从高处看着他,说鼬真不愧是我的儿子。母亲端来一盘水果,说辛苦了,鼬,来吃点东西吧。


  他回头,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。那个用不掺任何杂质的目光,最纯粹的信赖、依恋和仰慕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孩子。


  哥哥,那个孩子喊他。


  对,我是他的哥哥。从5岁贴着妈妈的孕肚,听到生命的动静开始,从抱着襁褓中的婴孩,任由他玩弄稍长的发梢开始,他看着怀中的奶团子长大,在他的身后不懈地追逐着他的背影。岁月流逝,少年依恋的神色分毫不减,不知何时开始,他也沉醉在这份被全心全意依赖的暖意中,总是嫌给他的爱还不够多。

  

   “哥哥!”

  

  他回过头去,看到家谱里只剩下了宇智波佐助一个人的名字,其他的名字全部都被自己打上了血红的叉。

  

  包括他们的父母,宇智波富岳和宇智波美琴。

  

  也包括宇智波鼬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他抬头,看到昔日满脸稚气的男孩一转成为身着白衣的少年,收剑入鞘,神色冷峻,说道:

  

  “面对那个人的时候,我会做到无情。”


      “即使我不想。”


***


  死亡是一个必然到来的节日,对缠绵病榻之人尤其如此。平凡而坚实的一生将画上安宁的句号,光环加身却残破不堪的一生,也会回到其必然的归宿。死亡像漫天大雨,平等地给每个生命洒下甘霖。


     对他来说,这节日到来的时刻无非是被这双眼睛加速了罢了。就算没有开启这双记录痛苦的眼睛,他高密度的生命也不会太长久。更重要的是,从那个月夜他替族人选择了死亡开始,名为死的天平就不再是平等的,背负的杀孽将他无限地推向了生命光谱最黯淡的一边。这是一条万劫不复的修罗路——他知道,他转过身去,还是在最不愿面对的人面前落下一滴泪。


      结局无从选择,而他能选择的是死亡的方式,是怎样让自己的死——对佐助来说——更有意义。他看着石窟外灰蒙蒙的天空想着。


      还可以用我的死为他做许多事。


      响过一道惊雷,漫天大雨倾泻而下。


      那个时候,他刚在护额上划过一刀,象征着他再也不是木叶的忍者。他十三岁,晓袍在他身上显得太大了,袖子长得他不得不挽起来,下摆总是要把他绊倒,就像小时候佐助穿着他的衣服扮演忍者一样。


       他频繁地想起佐助,七岁以前的佐助,但那个哀嚎着不要杀我的男孩还是不断在他脑中闪过。平素一回家就跟在他身后的男孩,如今再也不会原谅他了。那是当然。因为他知道他的弟弟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,他说出口的话被男孩当成真理和信条记在心里,包括他说的每一句谎言,包括每一个“下一次”的约定。


      憎恨是他一手浇灌的养料,这个纯粹的孩子身上将开出最绮丽的花朵,在刀光剑影下闪过锋利的白光,以恨为饵食不断寻找自己、扑向自己。他亲手摧毁了佐助的童年,并把濒临绝境的佐助的生存意志扭转成自己——杀死自己。不出意外,他和佐助的下一次见面就是死别。


     此时此刻他竟感到遗憾,遗憾自己错过了佐助成长的太多时间。


     前几日他忍不住向木叶放出了鸦分身。透过乌鸦的眼睛看去,佐助阴沉的表情和无言的样子前所未见,自然是在痛恨他这个毁灭了家族的家伙,他想。


      佐助已经在恨自己了,怎么他还没有适应他们兄弟的“仇人”关系?明明就是他按给他们二人的角色。


       鸦眼中,佐助望着南贺川的河水,掷出一颗石子,水波荡漾,映出男孩惨白的面庞和黑眼圈。肯定是很久没睡着了,和自己一样,他想。


       看着水面的倒影,男孩眉头一皱,像想起了最痛苦的事情,立刻跳进了水里,沉了下去,像是要把倒影打散。


        过了很久,久到他差点以为男孩要溺死在水中,他看到水面冒起一串水泡,男孩在呼吸,在奋力地呼吸,像要证明自己活着那样,大口呼吸。


      男孩的嘴唇泡的发白,黑发湿淋淋的滴着水,眼中遍布着血丝,鲜红的一勾玉在倒影里无比清晰。


       他合上了鸦眼。


     “原谅我,佐助...” 


       即使他知道佐助再也不会原谅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世人说他是个骗术高超的忍者,而他知道唯独不能对自己说谎。他的心在说自己不愿承受佐助的恨,但这是他分析后的最优选择,只能这么做。


       “原谅我... ”

  

       我会给你礼物,他想。

  

  他变坏了。像大人一样试图用礼物弥补缺失的陪伴,却只能给自己安慰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不过他经常这样做,那也许他从很久之前就这么坏。以前出完任务回到家中,佐助会扑到他的怀里,说哥哥终于回来了,而他会把路上遇到的有意思的小东西带回来或者买回来送给他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 春日的狗尾草,夏日的小水灯,秋日的红枫叶,冬日的小橡果。佐助都会高兴地收下,只要自己回到他身边就好。

  

        小孩子是很容易哄好的,从哭哭啼啼到喜笑颜开只要一个小风车,更何况是佐助这种小孩子。


        下一次见面就是死别,是最后一次了。我该送给你什么呢?


         ——我的眼睛。


         他很久之前就这样想过了,也许是在宇智波的藏书屋里读到万花筒写轮眼的记录的那一刻开始。本就同源的血和肉将再次归于一处,我将成为他的一部分,成为他的力量。而佐助在移植仇人的双眼之后,将不必受这种烧灼心肺的痛苦折磨,可以肆意使用强大的曈力。除此之外,他还有一种隐秘的喜悦: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弟弟的躯体将永远带有他的一部分,直到佐助合上双眼之前,他都与他同在。


       这还不够。我要用我的葬礼作为他的成人礼 —— 我将迎来死亡,回到我的归宿。他将荣归故里,宇智波家族将涅槃重生。


      那个时候13岁的他得出了答案,他不由自主地笑了,任凭雨水滑落脸颊,在额头留下一道长长的雨痕,像在落泪。

  

  所以我不会死的,我会等你。

  

***

  

     “伴随着雷鸣消散吧...  ”少年招来了雨。天降甘霖,雨丝并不甘甜,是苦涩的,寒冷的,带着铁锈味的血。

  

     泪和雨和血,他看不清从少年脸颊上滑落的到底是哪个,还是三个的混合。这是最后一次了,原谅我... 他最后没忍住说出了真话,把自己的心暴露得彻彻底底。

  

  他知道的是,自己的血和佐助的又一次混在了一起,血浓于水,回到了母亲的子宫,回到了故乡。浸泡在浓重的血腥味里,仿佛焕然新生。

  

     他们双双倒在族地的石板上,一个身死,一个心死,如两条垂死的鱼相濡以沫,最后依偎在同一个即将干涸的水洼里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回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归乡,正是回到他的身边。

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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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起文更像抽象的、断断续续的我流波骨关系性小论文。个人认为佐和鼬都有把对方当成故乡(对方=过去共同的回忆+现在的样子),作为宇智波最后的两个人,兄弟战最后的那个分镜就是一种魂归故里,从“魂不附体的两个人”到回到彼此的归宿。双双倒在族地(宇智波团扇徽章前)是一个特别意味深长的画面,就像双勾玉写轮眼一样,对称、互补、圆满。

(断断续续的5.23--- 6.9,祝鼬生日快乐,没写出快乐的东西来很抱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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